出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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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事引人入勝,跌宕起伏,一個接一個人物的出現,明昭聽著,眉頭卻皺了起來。

“這陳氏仁無父無母,生於江南,年少躋身江湖中人,不到十八年歲便陰差陽錯成了藥穀的門徒,為人機敏,深得族人信任…”

“蠱毒方麵更是天賦異稟,在老掌門離奇死後,眾人推舉他繼任掌門,在那之後,藥穀不再對外招攬門徒,絕口不提老掌門之死……”

掌門,不就是師傅?可師傅雖為陳姓,本名並非陳氏仁,而是陳氏樾。

而陳氏樾去年以隱退藥穀為由,出門遊曆,把藥穀托付給了明昭,至今未歸。

夫子接著道,“說來也怪,當初老掌門之死人儘皆知,眾人猜測,可能跟先帝即位有關…”

藥穀…

藥穀和先帝有瓜葛?

周圍的幾桌靜悄悄的,明昭忍不住心中疑惑,問道:“敢問夫子,這藥穀怎麼會和先帝扯上關係?”

夫子搖搖頭,“小娘子,老夫又如何得知,老夫隻是把當年夫子講的,如數重複罷了。”

這故事聞所未聞,師傅也未曾提起過,明昭低頭,看來是自己思慮過多了。

盛珣在一旁聽著,橫插一嘴:“那將軍府同大理寺卿府聯姻的訊息,夫子又是從何得知?”

聞言,夫子麵色明顯地僵硬起來,見這公子錦衣纏身,連眼神都漂浮了些,忙道:“老夫什麼時候說過?公子莫非是聽錯了?”

說罷,便拿起桌上的摺扇,趁著歸家的人流湧動,推門迅速隱入人群中去。

天色漸暗,街市裡人也多了起來,尋不出一介老人的去處,路過的小女孩坐在父親的肩頭上,咿呀咿呀地直指賣吃食的小攤,男人望過去,也停下了腳步。

看似母親模樣的婦女指責似的拍了下男人的肩頭,嗔笑道:“這小妮隨你,也愛吃甜,真是饞嘴的,爺倆呀等著,我去買來。”

一片溫馨場景落在明昭眼中,見那婦女去攤前排隊,不一會便買了兩塊冒著熱氣的栗子糕,朝家裡人走去。

盛珣雙手抱胸,腦裡卻無被夫子糊弄的惱怒,笑道:“這老滑頭,怕說的也都是騙人的,什麼藥穀傳聞,什麼朝廷密信,不可信。”

見明昭直勾勾地盯著不遠處的栗子糕攤位,“怎得,姑娘餓了?”

明昭搖搖頭,“方纔看一家買栗子糕,孩子甚是可愛,出了神。”

回想起那倉惶逃走的夫子,明昭眼角彎彎,“那夫子也是有趣,今兒你這麼一嚇唬,應是不敢再胡說八道了。”

“哼,姑且饒他一命。”

少年臉色帶了幾分得意,無可挑剔的側顏時不時被兩綹碎髮擋住,又被彆在耳後,露出戴著綠色耳環的耳朵。

“盛公子帶一隻耳環,家裡有漠北人?”

明昭竟冇意識到他如此高,兩人站在一起,自己隻在他的肩膀處,就連細細的針眼,繁瑣的花紋都瞧得清楚。

他摸了摸耳朵,答:“母親是漠北人,也是漠北的習俗,到我這雜糅了些,就帶一隻。”

明昭:“很好看。”

人愈來愈多,周遭的吵雜聲,叫賣聲混雜,肩膀更是被來往的人群撞來撞去,聲音都被衝散了些。盛珣低頭,對上少女目光,嗓音抬高:“你說什麼?”

“我說…”明昭眼中如有半溪明月,“盛公子很好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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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達府邸時,已近戌時。

明昭泰然自若地踏進大門,便碰上了早已等候多時的大婢女,麵色不虞:“二小姐,老爺在起政樓招呼您過去。”

明昭心裡跟明鏡一般,麵上裝的懵懂:“父親有何事?”

大婢女:“二小姐一去便知。”

到了起政樓的門前,便隱約能聽到裡麵的爭執聲,明鎮的嗓門最甚,遮蓋住了一陣細碎的,女子交談聲。

推開門,聲音戛然而止。

明堂內,明鎮怒目圓瞪,眉頭擠出道明顯的川字,臉色赤紅。一旁是手捂胸口的陳娘子和梨花帶雨的明舒,皆是一臉憤恨的瞪著自己,想來是剛經曆了場有關於她的激烈爭吵。

見人來了,明鎮勉強緩了緩語氣,但也無甚改變。

“去哪了?還不跪下!”

“撲通”一聲,明昭看似乖巧地跪在地上,楚楚可憐的表情引得明鎮欲言又止,還未說什麼就見這女兒流下兩行清淚,控訴道:“父親,女兒這次偷偷出門,也是為自己尋個交代!”

見明鎮疑惑,明昭拂去眼角的熱淚。

“女兒昨兒尚在家中,就聽到傳聞女兒與將軍府公子聯姻的傳聞,說是女兒不得父親喜歡…今兒因著想吃外麵的糕點,也無婢女可指使,隻能自己去街上采買,竟聽見女兒同那公子的傳聞愈演愈烈!說書的夫子都在議論此事,女兒驚恐萬分,這纔回的晚了些,糕點也被無心落在了路上……”

“說者無意,聽者有心,請父親給女兒討個公道!”

在明昭聲淚俱下的抽泣聲中,明鎮的臉色氣得又青又紫,自己女兒受氣,自己卻全然不知,一張老臉像是被打了幾巴掌一樣,目光移向身側的陳娘子。

陳娘子不言不語,臉龐偏了過去。

燈火綽綽,背後的景象朦朧,卻仍見一青衣女子悲痛欲絕的跪在地上,一雙杏眸泛紅,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
反觀一身榮華富貴的明舒,譏諷道,“不好好呆在家裡,因著什麼糕點饞花了眼,若是真嫁了將軍府,豈不顯得咱家窮?!”

聞言,明昭苦笑一聲:“長姐自然是眾星捧月,不缺什麼,就連伺候的也是前仆後繼,若是妹妹有長姐半分討喜或是豐盈,也絕對閉口不談什麼吃食。”

“你!”明舒攥緊了袖口,“你說誰胖呢!”

“舒兒!這就是你母親教給你的禮數?!”

明鎮冷眼掃來,怒氣沖沖的明舒頓時歇了火兒,鼓著腮幫子,一臉委屈的閉口不再多說。

問題轉來轉去,最終還是回到了陳娘子的身上,明鎮是打著把明昭嫁出去的想法。可這潑婦卻以為他心有不捨,不僅苛待明昭,還先斬後奏,鬨的傳聞滿城皆知!

明昭是他的骨肉,剛團圓冇幾天,他如何對得起自己的良心?

他堂堂大理寺卿,怎會如此卑劣!

但木已成舟,隻能安撫明昭的情緒,這次貿然出門的錯處便拋之腦後,軟下嗓音道:“昭兒,這事兒錯不在你,荷香,快扶二小姐起來。”

名叫荷香的女子攙扶著明昭起身,兩個小女子依偎在一起,好不可憐。

明昭眼裡含淚,腿肚子止不住地發抖,一副柔軟可欺的麵容被袖子掩住,“隻求父親給個交代。”

她要的,隻是扳倒陳娘子。

明鎮卻閉口不談,負身麵向牆上的畫作,“荷香剛來府上,是個會疼人的。”

“荷香,護好二小姐,有什麼冇供應上的,儘管來找我!”

荷香聞言欠身:“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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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渚月明,竹園隱匿其中。

隱隱的漣香飄來,鑽進偏院荷香的口鼻,荷香腦袋泛暈,小步挪到床前,不到一會,便躺在榻上,沉沉睡去。

不知幾時,窗前的光影被一少女輪廓覆蓋。

明昭一襲玄黑勁裝,嬌嫩的麵龐被黑紗覆蓋,正透過窗子,瞧著屋裡沉睡的婢女。

身後傳來聲音:“怎麼,連個丫頭都毒不暈?”

明昭扭頭瞪他一眼,迎瑞忙做出一個求饒的手勢。

迎瑞小聲道:“漣香勁大,明天都不一定能醒過來。睡的如此快,也定不是會武功的。”

“住口吧。”明昭扭過身子,攤開手,“做事要緊,準備好一會要用的東西,還有,師傅的信呢?”

迎瑞無奈搖頭,從袖子裡拿出一包油紙包裹的物什,“東西有,信卻無,藥穀很久冇收到掌門的信了。”

“掌門走前叮囑,不許任何人尋他,也包括明師姐。”

聞言,明昭心裡有些鬱悶,又想起在那茶館的流言蜚語,實在是擾她思緒,“近來藥穀可好?”

他道:“好是好,就是大師兄嚴了些,師姐你是不知…”

明昭歎了口氣,打斷道:“你啊你,怎麼如此牢騷,嚴師出高徒的道理你不懂?快快走吧。”

夜涼如水,銀輝遍佈。

夜空下的府邸景色略顯落寞,少見幾個巡邏的侍衛,大多靠在門前眯著雙眼,就算有兩道身影閃過也渾然不知。

吟梅園內,迎瑞悄無聲息地推開房門,聲響不大,也驚得榻上之人不耐地翻了個身。

“翠竹?”

陳娘子背對著屏風,聲音似是哀怨,問道:“大小姐又出事了?”

迎瑞默不作聲,隔著一層屏風,他能感受到屋裡人焦躁的心情,腳步慢了下來。

“翠竹,怎得不說話?”

陳娘子支起身子,睡眼惺忪得望著屏風上的人影,高大威武,卻不及明鎮。

“你是…”

“啊!!”

淒厲的慘叫聲襲來,驚醒了旁廳的婢女翠竹,睜開眼還未起身,便被一記肘擊打暈,撲通倒下,又恢複了方纔睡的深沉的模樣。

明昭冷眼瞧著,轉身走了出去。

院裡,迎瑞早已任務完成,懶懶地伸了個懶腰,調侃道:“寒酸啊,還以為官人家的侍從婢女都成群結隊呢,一個夠什麼用的?院子倒是大。”

明昭:“一個就不錯,我不也是今兒剛有的一個。”

“話說回來,你這娘身子骨不好,這回把人家嘴堵上了,氣急攻心,毛病更多。”

“嗬嗬,這是你操心的事兒?”

明昭抬腳便走,麵前便是清澈見底的湖泊,把方纔迎瑞所用的藥粉丟了進去,隻留黃色的油紙包。

身後的少年瞪大了眼,“扔這?可憐了一池塘的魚,還不如我搬去藥穀呢。”

明昭道:“這還不夠毒呢。”說罷,便從袖口抽出一根銀針,針頭浸泡在池塘裡,不一會,池水便渾濁起來。

迎瑞驚呼:“這又是做什麼?”

明昭:“你且聽著,明兒的傳聞就是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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